吕素素老老实实待在东厢没了小动作,家里头的日子便跟着安详平和起来。何婉仪一颗心都扑在了未出世的孩子身上,吕素素能安生下来,叫她好好养胎,她也是求之不得。

    很快到了十二月初八,吕素素终于生产了。何婉仪站在庑廊下,听东厢房那里不时传来的痛苦哀嚎声,心里不是没有动过恶念头的。

    何婉仪想让吕素素去死,也不想让那个孩子活着,上辈子他们的嘴脸太过可恶,实在不能叫人去原谅。可心思转了又转,却终是狠不下心肠。何婉仪心想,若她真是下了那毒手,她的手上便不干净了,相比于吕素素,她们再也没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,她就真成了毒妇了。

    上辈子害了潘云的性命,从来不是她的本意,何婉仪想要为自己积福,也想为孩子积福,这辈子能重活一次,她不愿意满心的仇恨,她想好好活着,就像普通的女人那样好好活着,活到子孙绕膝,活到雪鬓霜鬟。

    至于吕素素,何婉仪心知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,可是这辈子,她注定是得不到她想要的,还会眼睁睁失去她所期盼的一切。比之轻而易举的弄死她,何婉仪更想让她活着受罪。

    玉叶拿了一件外衣披在何婉仪的肩上,何婉仪眸光一闪,脸上浮起一抹淡笑。玉叶的眼睛朝那堵墙瞥了一眼,又转头温柔笑道:“奴婢命人炖了一盏燕窝羹,奶奶去吃了吧!”

    何婉仪点点头,转身进了屋里,玉叶也跟着走了进去,见何婉仪在桌旁坐下,吃得香甜,眉眼不觉有些舒展,顿了顿,目中盈出淡淡忧色:“今个儿四爷又出去应酬了,听说上次的席面儿上还叫了金奴儿过来劝酒,那金奴儿都是颜色娇艳的年轻女子,她们……”说着却忽然住了口。

    门口处似有黑影晃动,何婉仪扭头看去,却是宋妈妈正瞪着一双眼,目光不善地剜着玉叶。玉叶叫宋妈妈唬得不轻,微垂额头唇瓣紧抿,一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。

    何婉仪垂眼看向羹碗,勺子轻轻搅了搅,笑了:“不过几个金奴儿劝酒,四爷的性子你们还不知,不会同那等女子有什么纠缠的。”说着垂下头继续吃羹,眸光中却是隐隐闪着微光。上辈子的那个筱娘,听说是烟花之地出来的,不过她却不是穷苦人家卖进去的,原是名门贵家的千金小姐,识文断字又会写诗,还极擅茶道……

    口中立时没了滋味儿,何婉仪丢下汤勺,拿了帕子沾了沾樱唇,笑道:“这些日子关妈妈等人都辛苦了,眼见着新年将至,玉叶去东耳房看看,拿些布匹给她们裁了新衣穿。再瞧瞧可有男人和孩子用的花色,也给她们一些。过上几日,叫大庆哥去集市上置办年货,多买些,到时候分下去,便是过来帮工的也要给。告诉他们,等着过年了,买两头猪杀了,到时候按人头分,大家也好过个肥年。”

    宋妈妈一听便笑了:“奶奶是个慈善人儿,我这就去告诉她们,管保个个儿都欢喜。”说着就转身去了。

    玉叶见着宋妈妈走了,心下一松,整个人一瞬间都松散下来,捂着胸口直舒气。

    何婉仪看得好笑,招招手道:“你过来。”等着玉叶过来,又说道:“你接着说,那金奴儿怎么了?”

    玉叶脸色一变:“奶奶,可莫要再说这个了。”说着疾步过去扒在门框上往外探头,见庭院里空荡荡没有人迹,这才转过身叹气道:“宋妈妈可是个厉害的,回头必定是要骂死我的。”

    何婉仪还要说话,忽地腹上一动,她骤然惊在了远处。

    玉叶瞧她脸色不对,忙起身过去,急声问道:“奶奶?奶奶?”

    何婉仪一抬手,制止了玉叶连连不断的发问,手指慢慢抚上肚皮,忽而眼中涌出潮意来。

    “别担心。”何婉仪轻声叹道:“是孩子动了。”

    玉叶一听,立时又欢喜起来,在屋子里转了两

    圈,拧着帕子道:“我去说给宋妈妈听。”说着便出了屋子,转身往厨房走去。

    耳边还不时传来吕素素尖利的惨叫声,何婉仪脸上慢慢堆起笑,长舒了一口气。好孩子别怕,娘这一回,定要你好好的。

    朱兆平回来的时候依旧醉醺醺,这次不必宋妈妈吩咐,玉叶便引着茗双将他扶进了西厢。只是朱兆平却挣扎着起身,推开茗双,踉跄着往前走,还说道:“我不住这儿,我去找你们奶奶。”

    玉叶有些慌神,忙喊叫茗双:“你快去拦下四爷呀!”

    茗双苦笑着赶紧上前去拦,却叫朱兆平一个用力推得老远,喝道:“走开,我不在这儿睡,我要找婉娘去睡。”

    何婉仪已经梳洗好躺在了床上,听见外头闹哄哄,便叫宋妈妈去瞧瞧如何了。宋妈妈出门去,便见着朱兆平一个趔趄,便倒在了那三层石阶上,不由得大惊失色:“四爷小心。”又喊道:“快来扶起四爷。”说着疾步走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