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不然,先让她清静一段时间,再伺机而动?
但她要是清净过了头,更加坚定呢?
刘彻心下沸沸扬扬,宛如烧到滚烫的铜锅,一瓢油下去,又一瓢水下去,噼里啪啦地飞炸着。
炸得人龇牙咧嘴,但偏生又无处躲避,于是只好茫然无措地生受着。
如此这般地心神散乱,惘若有失之下,他便连卫太傅的讲学都尽数化作了耳旁风,又遑论韩嫣的轻咳呢?
他就这么坐着,愣着,乱着,忽觉眼前恍惚影动,似乎是散学了。
侍立在外的宫人们涌了进来,他从来不许旁人乱动他的书案,浑浑噩噩地归整妥当后,方才行尸走肉地站起身来往外走。
他知道,他现在要先回含丙殿用昼食,稍事歇息,下午还要再来承明殿,跟着汲洗马学习一个时辰的黄老之道后,若是宣室殿中有重臣见驾,父皇还会宣召他前去听政议事,然后晚间再花些时间完成白日里布置下来的课业,一天就此结束。
他还知道,他紧密充实的日常生活,并不会因为他情绪的低沉就暂时停摆了。
他更知道,身为汉家储君,责重山岳,岂可如此一味地放任自己萎靡的情绪泛滥呢?
他必须不动声色,纹丝不乱地往下走,一直走到夜里熄了灯,倒在床榻上,走到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,再反复思虑,方是周妥之法。
但是,道理虽明澈于心,做起来却委实不易。
仿佛整个人都被巨大的风团给冲地死死平平,仿佛浑身上下的神经末梢都卡在昨夜的哀苦凄惶中出不来了,半点都不听使唤,只是身不由己地往下坠,往下沉,陷向深不见底的九重之渊。
原来,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。
心神沦陷,焦眉苦脸。
混乱又彷徨,无助又软弱。
他都已经不像他了。
她现在在做什么呢?
她知道,他在饱受煎熬吗?
应当是知道的吧,但她不会在乎的。
就像昨天,他打碎了花瓶。
如果是从前,她会立时便飞扑过来,生怕他有伤到一丝一毫。
可是昨天,她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,没准还在心中嫌弃他笨手笨脚,摔坏了她的花瓶。
情窦初开的少年人,便是这般可爱又可怜。
明明一面对自己说振作点,争气点,别想她了,可一面又止不住地为了她魂不守舍,惴惴不安。